霜降了,大山里的油茶到了釆摘的时候。
茶花接到母亲的电话:“茶花呀,家里蛤蟆岭上的油茶籽熟了,妈腰腿疼又犯了,回来帮妈釆摘茶籽吧。”茶花在电话里噘着嘴说:“妈,叫你把茶籽林让给别人管理,你偏不。这不,让我也跟着受累。”
埋怨归埋怨,茶花还是收拾起衣裳准备回家。茶花知道,妈妈是个勤俭持家的人,她舍不下那一片茶籽林。
夕阳快落山的时候,大山里月儿洼村弯弯的乡道上,走着一个漂亮高挑的女孩,她就是茶花。月儿洼村已在她的眼前升起了袅袅炊烟,牛儿静静地立在河边吃着秋草,放学的孩子们迈着艰辛的脚步从镇里往山里赶。茶花的脸躁热起来,唉!要不是自已一心向往着城市生活,这些孩子就不用吃这些苦了。
三年前,茶花是月儿洼村小学的一名老师。月儿洼是个偏僻的山村,孩子们到镇上上学要翻几个山岭,路不好走,来过几个老师都走了,茶花高中毕业后被村民推选为老师,在月儿洼村小学教书。后来,茶花每天看见早已成为危房的破旧学校,她和学生的安全没有保障,又看到村里的年轻男女都出去闯荡,回来时一个个好不风光,觉得窝在穷山沟里教书,工资不高,没出息,就进城打工了。
第二天一早,茶花就背着一个小背篓,肩掮一条竹扁担,扁担上束着两个蛇皮袋,哼唱着的《小背篓》,上了蛤蟆岭。此时的茶花又从一个城里的时髦女郎变成了一个乡村姑娘。茶花本来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子,穿着在家乡干活时的衣裳,更显得清纯、质朴。清亮的眼眸,百灵鸟样的嗓音,活泼奔放的性情,简直是一朵美丽馨香的山茶花,就象一抹奔流不息的山泉水奔流在蛤蟆岭上。
到了茶籽林,茶花看见今年的茶籽结满了枝头,心情格外高兴,随即又忧愁起来。这么多的茶籽,妈有腰腿痛的病不能来,一个人要多少天才釆得完啊!
茶花正准备爬上茶籽树,忽然听见前面茶籽林里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。啥东西在动?野猪?猴子?偷茶籽的人?茶花的心一下子缩紧了,不敢出声。过了一会,茶花壮起胆子悄悄向前靠近,想看个究竟,只见有人在她家茶树上摘着茶籽,茶花对那人影大喝了一声:“你咋偷摘俺的茶籽?”
“嗬嗬,是我。”那人笑了一声。
大壮?茶花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了。“大壮,你莫再帮俺釆摘茶籽了,我现在是有男友的人了。”茶花说。
“有男友又咋的了?”大壮说,“咱成不了对象做个朋友总行吧。”
“这样不好。”茶花低下头,“让人看了乱嚼舌头。”
“几千斤茶籽靠你一个人担回家,不压扁你才怪哩。”大壮说。
茶花接过话茬:“你给我担,下山乡亲说我脚踏两船如何是好?”
大壮答道:“你怕人说,那我给你担回去撂在村口,你再担回家可不就行了。”
茶花还是执意不让大壮帮忙,可大壮就是不走。茶花无奈,不理大壮,自己爬上了茶树摘起茶籽来,大壮也爬上了另一棵茶树。
“ 唉!”茶花叹了一口气。
……
茶花和大壮从小青梅竹马,两人一块玩着长大,凡事大壮都让着茶花,关心着茶花,就象亲兄妹俩。他俩一块去河边玩,捉鱼捕虾,捉了鱼虾,大壮总让茶花拿回家煎着做菜吃。那年,他俩高中毕业后回村就正式谈起了对象,后来茶花做了村里的民师,大壮却去部队当了兵,临走时, 茶花依依不舍,嘴里轻吟着那支特喜欢唱的歌:月亮走,我也走,我送阿哥到村口……一直把大壮送出村口。
大壮走后,茶花继续编织着爱情的理想花环,三天两头地写信给大壮,要他勇于进取,在部队干出成绩。茶花想,若是大壮在部队考上军校或当上志愿兵,以后退伍转业就会在城里工作,她也考个公办教师,岂不是个美事?
哪知三年后,大壮却退伍回乡竞选了村长,说是要在家乡发展,要改变家乡面貌,争取三年变个样。茶花那个气啊,差点给气得大病一场。后来,茶花离开了大壮,离开了月儿洼村,离开了学校危房里的孩子们,进了城打工。再后来,茶花找了现在这个男友,男友是开了一家公司的小老板,挺喜欢她。
“哗啦,啊呦!”茶花走了神,从茶籽树上摔了下来。
“茶花!怎么啦?摔疼没有?”大壮象只猴子一样从茶籽树上跳下来,直奔茶花。
“啊呦,好痛。”茶花深锁眉头哭喊着。“咋办哩?妈叫我回家帮忙釆摘茶籽,忙没帮成,却给她添了麻烦。”
“怕啥?有我哩。”大壮说。
“你是我啥人啦?我不想再欠你的人情,欠你太多哩。”茶花抽泣着。
“什么欠不欠的,你就把我当你哥看哩!”大壮说。“大壮捏捏茶花的腿,又按按她的背,问她哪儿疼。”
“啪!”茶花拍打一下大壮的胳膊,红着脸:“你咋也学坏哩,乱动女人的身子。”
大壮看了一眼茶花:“我是看你关节处有没有脱腕,我在部队学过推拿术,治过不少训练时受伤的战友。”
“吹牛!有这本事,部队咋没留你?”茶花瞠了一眼大壮说。
茶花脸上被划了一道伤口,腿也站不起来,茶籽自然是釆不了了,必须去医院。大壮要背她,她怕村人乱嚼舌头,执意要自已走。大壮弓下腰,果断地托起她两只腿,背起茶花向山下走去。
到了医院,拍了片子,医生说茶花小腿骨折,需做接骨手术。茶花心想:断了腿骨,今后会不会永远不能站起来行走?随即“哇”地一声痛哭起来。大壮拉着她的手鼓励她:“茶花,不要紧的,不要胡思乱想,等做了手术,修养段时间,你还是原来的茶花。”
做完手术的第二天,茶花躺在病床上,打开了手机接通了城里男友的电话。
手机里传来了男友温柔的声音:“宝贝,我好想你哟,快点回来吧。”
茶花轻声说道:“暂时回不来了,我在医院住院呢。”
“怎么啦?身体哪儿不舒服了。”男友问道。
“小腿骨折,摘茶籽摔的。”茶花说。
“你看你看,叫你别回家,别回家!你偏不听,非要回那个又破又穷的家,这下好了,要成瘸子了。操!”男友不高兴地吼了起来。
茶花无语。
手机里传来男友要求打开视频的请求。茶花接了,视频里出现了男友焦躁的脸,男友忽然怔住了:“脸,你的脸上怎么回事?”
“摔的呗。”茶花摸着脸上的纱布说。
“会留疤痕不?你看,一张俊俏的脸蛋弄成了啥样子,你,你你,唉!”男友关了视频。
第二天,男友来了,后面还跟着个小女人。
小女人不时伏在男友的肩上撒娇,老公老公地叫着。
“她是谁?”茶花质问道。
“女友啊!”男友说。
“那我算啥啊?”
“朋友嘛!”男友轻飘地说。
“以前你不是老婆老婆地叫我吗?”
“有这事?”小女人猛地揪住男友的一只耳朵。
男友嚎叫起来:“啊呦,好疼,亲爱的,放手,快放手。没,没,你可别听她胡说……”
“无耻!”茶花说,“三年前,是谁买了一大束玫瑰花跪着向我求爱,难道是你的魂儿吗?”
“哼!”小女人摔门而去。
男友随手丢给茶花一个纸包说:“我爸妈不同意咱俩的婚事,不想我找一个破了相的瘸子媳妇,这一万块钱算我给你的补偿。”说完拔腿就想离开病房。
茶花拿起纸包摔在他脚下:“谁要你的臭钱!滚!”
大壮一把揪住茶花的男友:“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茶花。”
大壮真想揍他一顿,想到自已曾当过兵,不能辱了兵的品格。
茶花的男友夺门而去追那小女人,大壮拾起皮包要追出门去。茶花说:“留下,让他滚的越远越好!”
大壮怔怔地看着茶花,愣在哪里:“咱山里人有山里的规矩,怎么可以乱要别人的钱,我去找他,顺便再给你说合说合。”
“莫追了,这种花心男人,有钱也不干好事。再说,这钱也理应是我所得。我想通了,找男人,有钱并不一定幸福。”茶花说。
“大壮哥,听说你正带领大伙给村里修通往山外的水泥路,再说建学校也缺资金,这钱就拿去用吧。”
“唉,路是修了,可学校建好也不一定有老师肯来我们村教书呢。”大壮说。
“没老师来教孩子们,我来教。”茶花笑着说。
大壮呆呆地望着茶花,猛地拍了下后脑勺。“你来教?好,好啊!”
茶花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,她笑得那么开心,那么真诚,笑得和从前一样,就象蛤蟆岭上盛开的那一朵朵山茶花,自然、美丽、芳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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